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基层干部的人生价值在哪里?

2017-09-23 丁玲 基层天地


(一

突然就醒了,睡意全无,打开手机,凌晨4点。看到手机屏幕左上角的微信标记还在,点开,水磨镇脱贫攻坚群里的同事们还在为扶贫工作忙碌、活跃着。加班,这是基层里出现最多也最常见的词。2点48分看到办公室主任还在群中“召唤着”大家:“一定要特别注意着查缺补漏。”再往上翻,看到领导的留言:“明早十点以前九个表要全面完成。”

每天早、中、晚,我还会习惯性的翻看着群里的信息与文件,关心着脱贫攻坚的最新动态。昨天,还看见群里面正在加班加点的同事们在调侃:此份“变态”的表格可以申请吉尼斯纪录了,靠!一份表册566个项目。不错!真的是不错!三更半夜的在网吧里包夜(好像是因为办公室电脑不够用外加网络不够好的原因)加着班的时候,还能够发微信互相调侃,说明我们的扶贫工作人员是“劳逸结合”得相当好的!

前几天,发现朋友圈里原来的领导和同事们都在“花式”炫七夕;比如:“不要找我表白了,我正在干精准表格,没空!”“建档立卡贫困户尚未脱贫,你我岂能儿女情长!”“13级台风叫天鸽,14级台风叫帕卡,合起来就是1314(一生一世),台风都在秀恩爱,而我还在忙精准扶贫。”

No,no,其实你们才是最伟大,因为你们是“精准扶贫干部”、因为你们是“农业人口基本信息精准识别摸底调查工作人员”,精准扶贫就是你们最大的价值体现;精准扶贫就是你们最大的才华。不是某些地方的独树一帜,才能被称为“才华与人生价值”,当现实击碎所有的热情与理智,坚持把脱贫攻坚这场战役打到极致,这就是我们的才华和人生价值!

“打人啦!打人啦!工作人员打人啦!”

听到有人大喊“打人了”,我们一大群人从办公室冲出来,看到文化广场上,正在开展着评议会议的村民中,出现这样一幕场景:工作人员一手提着公文包一手拿着表册,一村民拉着工作人员的衣领,两人谁也没有人动,互相僵持着。

大家就是这样看着,两人也没有动静两分钟以后就散了。又是大概五分钟后,工作人员站在办公楼下,刚刚的村民又折回来,流着鼻血,向着办公楼的方向走来,摇摆着他的右手,左手摊开来在鼻子底下,鲜红的血液从左手指缝中滴出来,他大喊着:“打人了,打人了。”

有其它村民给他递过来卫生纸来,他接过纸没有搽去鼻血,而是搽了搽左手;瞬间红色的血染在白色的卫生纸上,红白相间,尤为刺眼。他的鼻子还在流血,他仍旧把红白相间的卫生纸捧在手里,拿到工作人员的面前;大喊着:“看,你把我鼻血打出来了,你看!”

工作人员满脸通红,声音颤抖的说到:“你,你,你昏讲,我才没有打你,是你打我。你刚刚都没有流鼻血,我没有打你,其它村民可以作证呢。”

过了几分钟,来了一位50岁左右的老妇人,一进办公室就拉着我们的工作人员说:“***,是不是你打了我男朋友?你把我家的贫困户都整掉了(根据剔除标准10项否决指标,准备剔除的贫困户),今天你还敢打我男朋友!”我们问:“阿姨,他是您老公还是男朋友呀?”妇人答到:“当然是男朋友。”(50多岁的老妇人来为她“男朋友”讨要“公道与说法”,我承认那时候的我们有点觉得喜感。)

经过一个下午的吵闹和劝解,老妇人和老大爷承认了我们的工作人员没有打他,他是自己流的鼻血。但是既然要把他们家剔除贫困户的队伍,那么怎么的也需要一个低保户来换嘛,这样才不至于“丢了面子又丢里子嘛”!

当然了,低保,给与不给不是村委会说了算,符合政策最能算。我觉得,以老大爷的人生状态来说,当时留的鼻血太不值当了,那些鼻血的“价值”比这个低保的“价值”高多了。低保嘛!说不定还达不到领低保的要求,达到要求了,说不定哪天就又都取消低保了。但是,这血可是自己的,50多岁的年纪,得吃多少的包谷、洋芋外加大肥猪肉才能造出来这些血呀!换了我,我可是舍不得。

(三)

“三评四定”工作完成以后,来反映情况的村民是一拨又一拨。我还想怎么焦小艳最近不来村委会了呢?正想着,她的丈夫罗林来了,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。

罗说:“我的米呢?我来拿米。”

我:“什么米?”

罗:“昨天,有领导去我家的,说给我几包米。”

我:“哦!昨天我们队长回来说,有家贫困户,一个男人带着三个孩子,饭都吃不上了,跑去社长家借面条,说的是你家呀?”

罗:“不是我家,你觉得还有谁?”

陈副支书:“你家焦小艳呢?咋个今天会是你来?”

罗:“哎呀!不要提了,跑掉了。”

我们都特别惊讶,异口同声的问道:“什么时候跑的?怎么就跑了?”

罗气愤的说:“跑了好久了,肯定是嫁别人去了。电话也不接,气死我了。当初,我们一起在饭店打工,是我看她一个外地人,可怜她,把她讨回家。哪知道就是讨回来一个祸害撒,地也不种、饭也不做、娃娃也不带、天天要花钱、把我呢娃娃养得像乞丐,把我家弄得鸡飞狗跳的,我也不说她了,天天来找上面要救济,我也没有拦都她过,都依都她。现在居然她还跑了,她还还好意思跑掉,除了我哪个敢要她嘛?”

看到罗情绪激动,我们安抚着罗:“你不要担心,焦小艳一定会回来的。你说的对,除了你,我们估计她也是没得人要的。”

罗回过头来说:“当然了,除了我,没人要她,她又懒又不爱干净,个半月不洗头换衣服呢,天天只会吃,给我惹麻烦,只有我要她。哎!哎!你们和我扯这个干什么?我是来要米的,我的米呢?”

送走了罗后,我心中就有一个大疑问?焦小艳怎么就跑了呢?她不是刚刚得了危房改造项目、还是低保贫困户嘛!前几个月才领了救济款,这不就是她最想要的生活吗?每天什么都不做,就是晒着太阳吹着风,等着政府来救济。怎么会突然就跑了呢?莫不是,上次他来村委会和我们大吵一架之后,我们没有派车送她去水磨,所以她带着她的低保卡和其它存折跑了吧?莫不是,跑到省里去“告”我们了吧?

哎哟!我这个脑子里想个什么呢?跑了就跑了嘛!她的人生中,“上访”就是毕生的追求目标,“上访”就是她的“人生价值”嘛!说不定,下次回来她就找到了她新的人生价值了,不再每天找政府“理论”了;也许说不定,她以后都不回来了呢。如果她不回来了,那么她家关于贫困户的各类纸质版和电子版的表册不是又要改动?唉······

(四)

历史的大文学家、大诗人总是在人生的低谷或是遭受磨难的时候,写出流芳千古的文字。如今的我们或许不太能够体会以前的古人“成名”这个过程,或许比今天我们看到的文字上的叙述更苦、更是煎熬,但是,最后的最后是值得的,他们成功了。

我记得,很久以前我看过这样一篇文章《我一定要比你强》,其中有一段这样的话:

“刚刚上高中的时候,我一直在想,大学我是要上清华还是北大?高一过去了,我觉得以我的资质考个国内的重点那是绝对没有问题的;高二上完了,我考虑着上个本科也不错啊;高三第一学期开始后,我想以后就在本地上大学了,好歹也是个二本嘛;高考结束后,我觉得读个专科也行,怎么说也是个大学呀!成绩出来了,没有意外,我落榜了。当天晚上回家,看到父亲一个人在喝闷酒,母亲在偷偷抹眼泪,当时,我把心一横想着死就死了,大不了被一顿男女混合双打。

一分钟、两分钟、十分钟、十五分钟过去了,父亲母亲依旧一言不发没有什么动静,父亲依旧喝着闷酒、母亲依旧抹着眼泪,一杯、一杯、又一杯;我开始慌张、越来越慌,我开始害怕、越来越怕;良久、过了良久,父亲突然哭了,没有任何的征兆,头埋在双臂中,呜咽着,双肩抖动着,似有着道不尽的委屈。那一刻,我的泪水再也忍不住,跑过去抱住父亲大哭起来。后来,我一直在想,难道我想以后的人生就向今天的父亲一样吗?靠出卖苦力为生?不!不!不!我不想,我不想,我不想未来的我就是今天的父亲;未来,我一定要比现在的父亲强,一定要比你强。”

是的,一定要比你强,一代比一代强,国家才会越来越强。而我,我也在反思。“强”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定义?“人生”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旅程?“价值”又是一个怎样的意义?

昨天,我一直尊敬的一位长者对我说:你在心底深处定位过自己的人生价值吗?熬夜学习、熬夜看书这是值得鼓励的,要不断学习,人生才能进步、才能更好体现出自己的价值,年轻的道路上,奋斗才是最值钱的。

其实,说实话,在此以前我从来没有好好考虑过这个问题?以前任村官的时候,想得最多的就是这个周末如果不加班就好了,可以回家了。(我觉得我就是一个以夫为大的小女人,没有想着多么远大的抱负,只是简简单单的考虑最实际的问题,这个周末加班吗?不加班可以回家吗?)

后来,来到了现在的单位,到了这里以后发现真的是什么都不会;稍微复杂一点点的表格制作、普通的公文信息;我总是用询问的口吻:这样可以吗?这样行吗?有一天,大家以开玩笑的方式说,是否我干村官的时候,政府就只要求我干扶贫,其它方面都不重视,怎么连表格方面的制作都不懂?但是扶贫不是就是整天整夜的做表册吗?我哈哈的笑起来:村委的表格制作都是省、市、县制定好的不能改动,所以我这方面的确不行。我们一线的扶贫干部都自封是“表哥、表姐”,每天经手成百上千的表格、表册。但是,我却连一般的表册制作都成问题。我想如果用做表格来衡量人生价值,那我岂不是“一文不值”。

人生价值!人生短短几十年。价值!其实,价值的定位是什么?我也在思考中,难道我们要说一个职场菜鸟,他的价值就是零吗?我想不是;难道我们要定义一个家庭主妇,她的价值就一定比不上职场女强人吗?我觉得不;难道我们真的可以,就几条“文字”标准就否定了一个贫困户的“价值”吗?“他真的贫困吗?他真的不贫困吗?”无论。贫困与否,那些条条框框他们就是对不上号。

我不知道,有的时候我甚至不知道我口中的价值与我的文字叙述的“价值”是否就是同一种价值...答案是我不确定,我觉得价值的定义很广、内容很宽;价值就向全国各地通往北京的一条条柏油路,有大路、小路、分岔路,但是行走在每一条路的人们都有他自己的价值。

青春亦是最可贵,以后的路还很长,在最美的年华中,无数条大道小路上,可以让我去尝试、需要我去尝试。人生路上,一步一个脚印;在前进的路上,青春是本钱更是价值。

茧磨在鞋跟上 无所谓远方

趟出这片枯寂就趟过生长

遇见风起水浪就遇过虚妄

忍住顷刻回望就忍过了恓惶

你要去的地方

遗情处有诗章 更行更远还唱

你要爱荒野上的风声

胜过爱贫贫穷和思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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